东风一衿

湘江水逝楚云飞

卡壳|季夏侯群症

  

WARNING:现实向,非典型破镜重圆。

上头产物,8k字。最近正好总决赛,祝妹老师再拿个冠军内。

bgm推荐盛夏的果实


  广州的雨季又到了。很闷。

  

  窗外的雷声轰鸣,窗内的人训练刚刚结束,妹克就是在这样潮湿的夏季,想起了卡梦。其实也不是经意,只是夏天,雷雨,广州,这几个关键词纠缠在一起,只能拼凑出那张熟悉的脸。

  

  卡梦和他一个宿舍,作为认识多年的好友,双排加队友的情谊,难免节外生枝,一万多场双排生生磨出了一些缠绵悱恻的情愫来,具体表现形式就是高兴时下意识看向对方的眼神以及排位时对彼此一次次的迁就妥协与偏袒。特殊会让人着迷,唯一要成为始终的唯一,更多的欲望在潮湿的空气中发酵,妹克当年傻乎乎地觉得这就是人生的完美归宿,一辈子的最佳答案。表白这种东西对于电竞选手来说略显矫情,在一起好像只要一个夜晚,一场暴雨,两根烟和一个温热的拥抱。草率的开始势必不会有妥善的结局。妹克把这段错误感情的发芽归咎于广州该死的夏天,湿乎乎的让人烦躁的,教唆当时的人做后悔事。

  一开始故事发展的出奇顺利,他们的战队以绝对的实力优势拿下了职业化的第一个冠军,于是一鼓作气,秋季赛的冠军奖杯也被他们收入囊中。可是顺风顺水的人生在真实世界中不存在,顶峰这种东西,人多了总显得拥挤,有人上来就要有人下去。

  

  很不幸,他们是被挤下去的那一批。

  

  深渊四在总决赛失利,传奇落幕伴随的是更多辱骂的声音,他们就像两只雏鸟,第一次遇到冬季,在新生的巢中互相取暖。流言蜚语什么的他们都可以不在乎,但是战队实力下滑这种东西,如果不能及时遏止,那迎接他们的会是什么,谁都不知道。俱乐部气氛低迷沉重,凝固的空气要令人窒息。远方天空堆积了巨大的乌云,轰隆隆的雷声传来,妹克知道,潮湿的雨季又要来了。

  他走出俱乐部,坐在长着星星点点青苔的石阶上,点了一根烟像个诗人一样眺望远方,烟雾围绕在指尖也不算畅通,只是凝结成一圈圈的白色烟团,呛人却飘不走。

  

  他只觉得烦躁,胡乱地用手一抓,终于散了。

  

  新一轮的夏季赛又要开始,朱雀的表现依然算不上优秀,失意事来,什么都不合心意。不趁手的新设备,不好看的新数据和一段不愉悦的旧感情。

  训练赛起了争执,只是在纠结一个无关紧要的转点,向来和睦的老队友新情人谁都不甘退后一步,左右不过是小房与小推的差距,却仿佛隔着几个月来一次次争执的鸿沟。配合失误战绩惨淡这些东西不可能轻飘飘就过去了,只不过扎根在舌下,终究有一天要爆发。妹克觉得他和卡梦的感情就像玻璃茶杯,还是没有打磨好的那种,很漂亮,也很易碎。

  

  最后的结局总结来说就是卡梦求仁得仁,他自作自受。

  

  怎么结束的呢?还是一个夜晚,一场暴雨,两根烟和一夜相顾无言。

  

  还有凌晨两点的不告而别和第二天早上收到的“我们都歇会,冷静一下吧。”

  

  妹克只觉得好笑,说得他妈这么文艺,腻了就直说。

  

  他还记得他们刚在一起打比赛时,上场前卡梦问他害不害怕,他总是笑着说不害怕,可他实在是害怕的。就像现在他问卡梦后不后悔,卡梦会回不后悔,可又怎么能不后悔?

  

  后悔去吧,谁提的分手谁负责,死外边也不归我管。

  

  可归根到底他们始终是一个队的,同为首发就不可能做到正常情侣分手的老死不相往来的气势。

  

  真憋屈,妹克想。

  

  后面打训练赛的时候队伍状态好了一点,配合拉得不错的时候,卡梦夸起队友来向来一视同仁,可他却忍不住多想这里有几分熟稔的偏袒,想完后又唾弃自己矫情。该双排还是要双排,该训练还是训练,该比赛还是要比赛,有的时候日子过得稀松平常,倒快要忘了有哪些部分变得不一样。

  

  嗯,比如累了之后可能缺少了一个拥抱。

  

  不过他也不需要。


  以至于后来头鱼拆双排的时候,他都没有几分痛心疾首,反而是有几分洒脱。特殊都不再特殊,双排还有什么宝贵之处。头鱼要他练指挥位他就练,拼命打好每一局。在无数次尽力却还是跑不了一个之后,他确实是累了,都没力气赛后骂街,揉了揉酸涩的眼眶,跟粉丝说了声后提前下播后打算回床上躺着。

  

  路过旁边人的时候他往卡梦的手机屏幕上看了一眼,是局三跑,还是熟悉的前锋祭司。妹克只感觉心里有些什么东西堵得慌,酸涩得像是夏季放了三天的苹果酒,紧接着是一阵钝痛,也挺好笑的,他还以为自己不会感到半分痛,却不曾想到底是快两年的恋人,就算是当初再怎么恼,也不可能不会痛。

  

  浑浑噩噩躺在床上还没睡着,妹克感觉头疼的快要爆炸。工作比赛和恋爱所有事都这么复杂,他当初不如直接坚持音乐,也免得遭这么多罪。可也挺矛盾,当初在mrc的日子不能说是不苦,但他也坚持下来了,现在想想当初其实不过为了青年人充满热血的梦想,以及另一个有梦想的青年人。

  

  哎,年轻真好。

  

  门突然被推开,来者不用多猜也知道是谁,他们俩这一个月都没怎么说话,其实一开始是妹克单方面冷战,后来可能大家都觉得没意思,就只能保持沉默。

  

  “咋提前下播了?”妹克没想到今天会有训练以外的多余闲聊,吃了一惊。

  

  “排位打得不好呗,指挥真挺难的。”

  

  卡梦轻笑了一声,没有回答。过了一会他突然开口:“头鱼要我下首发。”

  

  “什么?”妹克听到这话也顾不上头疼,立刻坐起来盯着卡梦眼睛:“他疯了吗?我去跟他说。”他理所当然地说出这句话,不论是徇私情还是从战队角度来看,卡梦都是最不可替代的那个。

  

  不要去,没必要。卡梦的声音略带疲惫。我最近状态确实不好,缓缓吧。

  

  妹克一时气急,“你总是要缓缓,你是不是从来不会为自己考虑?你也没考虑过我吧?”说出这话又觉得有歧义,气势一下软下去:“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你很适合首发,别多想。”

  

  卡梦这次真的笑出声了,他觉得妹克这副样子确实很可爱,伸出手想要触碰却又半途收回,这突如其来的生疏又使他染上几分悲伤,把他拽入冰冷的现实,不自在地张嘴:“没事的,你会做好的,我就休息一下。”妹克紧盯着他,却一言不发,盯得卡梦不自在,只好找了个借口出去。

  

  房间里又安静了。妹克想起刚才卡梦脸上难掩的疲惫,一副忍气吞声的模样,突然觉得卡梦的性格很像他小时候捡来的的一只小狗,在外人面前装的威风凛凛,好像这样就能掩盖身上的那些伤痕。他用了很大功夫才把那只小狗养的亲人,能对他袒露最柔软的腹部,到底是小狗,痛得无论多深都能遗忘。那卡梦你呢,你是不是也遍体鳞伤?

  

  他突然很想拥抱他。

  

  后来的训练赛打得无风无浪,卡梦下了首发后他也没什么再执着的对象,打着熟练的长洞在地图的每个角落穿梭,尝试着学会指挥担更多的责任。每天忙碌的训练后他还是会和卡梦聊几句,他看得懂卡梦眼里隐藏的不甘以及遗憾,对现状的不甘,遗憾是为了什么?他已经不想去猜。

  

  其实他不是没找过头鱼,只不过对方那个脾气,他只不过首发队员,左右不了教练的主意。他太知道ZQ.AK这个名字背后付出的一切,也太了解卡梦的傲气与梦想,所以即使分手了也不可能做到真正袖手旁观。他会在半夜陪他单练,在宿舍里给他灌输鸡汤,以及特殊情况下的一个拥抱。当然,一开始只是因为那天卡梦肉眼可见的状态不好,他实在看不下去才这么做的,但这无疑于开闸放水,卡梦又是一贯会得寸进尺。所以至于后来的许多,他好像已经无法掌握。

  

  于是他俩的关系变得很奇怪,分手又不像分手,复合妹克又介意。夏天真让人讨厌,妹克无厘头地得出这个结论。

  夏季赛勉强拿了个第三,总决赛卡梦还是没有上,主力队员不在朱雀的乏力已经展露无遗,被当时状态大好的狼队打败也是理所当然。走出场馆的时候妹克已经有些麻木,他很累,也很迷茫,天空阴沉沉的,远方浓云滚滚而来,排山倒海的气势像大厦将倾。而他没找到卡梦。

  

  估计躲哪个角落哭呢吧,妹克不无恶意地想。

  

  但他又是真他妈的心软,头鱼已经在催促他们回基地。他一时脑热,胡诌了一个蹩脚的接口就脱离了大部队去找他该死的前双排,又快要下雨了,空气湿得能挤出水,压抑得挺难受,他的时间确实很紧急。

  

  至于找了一圈后发现卡梦正在和幻贺闲聊,笑得灿烂的时候,妹克已经分不清当时哪种情绪占据了自己,愤怒?好像没什么道理。失望?应该不至于吧。好笑?自作多情成这样确实好笑。不过他真的很累了,等到卡梦看到他的时候一句话都说不出口,胸口很闷,他掉头就走。

  

  雷声骤然响起,暴雨倾盆而下。妹克觉得他自己的人生就像一部电影,不是说情节跌宕,而是在每一个关键时刻都有恰到好处的bgm。

  

  哦,他还恰好发现自己没带伞。

  

  这下好了,狗血程度直逼郭敬明小说。

  

  他到底不是言情剧女主,懒得管卡梦追没追上来,打了辆车在雨中漫无目的地逛,手机一直在震他就关机,逛到步行街的时候他才想停下,吃了顿羊肉火锅,然后看了一场重播的王家卫电影。出来的时候时间已经逼近晚上九点,外面的雨还是没停。他觉得挺罕见,来广州这几年很少见到这么久的雨,只好安慰自己倒霉的事都赶在一天也还算能接受,至少以后不会再碰上。

  

  在雷雨季的夏夜,所有记忆开始返潮。他坐在路边不再想当今种种,只放任思绪漫游,于是他想到第一个冠军,想到那天晚上的潮湿褶皱,想到失败后的无言拥抱,想到今天这场仿佛要下到世界尽头的大雨,想到刚才电影里的那句如果多一张船票你会不会跟我走?

  

  如果是他,会说什么?他不知道。

  

  坐上车的时候他依旧茫然,广州在下雨,他的心也在下雨,雾气缭绕看不清远方。妹克想:如果今天就是世界末日,那这倒是一个不错的终结。可惜世界永远有明天,人也不能活在幻想。他走到别墅门口的时候猛然想起来,今天好像没打排位。

  

  他把手机开机,讪讪上线跟双排队友道歉。好巧不巧,手机连震了好几下,大体都是队员给他发来的问候以及亲朋好友看比赛后发来的关怀,不过有一条挺特殊。

  

  卡梦:去哪了?

  

  卡梦:怎么不回消息?

  

  卡梦:别让我担心。

  

  他想回句少管,打了半天却又删掉。退出了聊天框,正好走到楼下,现在时间不过十点,应该没人睡了。妹克推门而入,发现大家都聚在一起打牌,看到他立刻凑上前来,他随便应付了一下便说自己累了需要休息,打开宿舍门后发现卡梦正躺在上铺玩手机,看到他进来愣了一下,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你不用说什么。妹克懒得抬眼看他:我累了,先睡了。

  

  他可不想让自己看着像个被人抛弃了的怨妇,更何况是前男友面前。要说实话的话,今天他明白的最重要的有两件事:一是朱雀需要卡梦,二是前男友就该是前男友,千万不要模糊边界。

  

  卡梦看了他一眼,目光中夹杂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情绪。要是平常妹克会知悉,可他也是人,也会累,这一次他不想猜了。

  

  

  接下来就是秋季赛,卡梦终于作为主力队员上场,他自然不需要那么操劳,于是生活回归正常,他们俩也真正做回普通队友。训练一天不落,成绩倒是没什么提升,打谁都乏力。后半轮抬进季后赛,可最终只能止步于第四,如果是原来的朱雀或许会一蹶不振,可现在他们仿佛不太在意了。确实,战队什么样他们最心知肚明,大厦将倾,没人有错,电竞最残酷的魅力正是在此,没人能永久地拥有那座奖杯。

  

  人人都说他们俩配合默契,但妹克觉得他与与卡梦的最默契是绝口不提几个月前的失态,把一切当作没发生,做回原来的最佳拍档。冬天真好啊,妹克喜欢这种平淡的生活,就算没有多大荣耀,但起码不会让他的心再一次刺痛。

  

  他们可以在冬天一起出去吃火锅,隔着蒙蒙的雾气光明正大对视,可以在冬天提醒彼此多穿衣物,在冬天他们俩可以不去想现在,不去想将来,可以站在阳台上抽烟,没有夏天的燥热也不会有情动的时刻,所以没有旧情复燃的危险。不过可惜的是广州的冬天不会下雪,他们没有共白头的机会。

  

  只不过冬天一定会过去,春天和深渊赛一起到来。深渊赛之后就是转会期,妹克总有种若隐若现的预感,这是他和卡梦一起打的最后一次比赛了。

  

  深渊倒确实是出人意料了,去年的亚军今年止步十二强,还顺便上了个热搜第四。也挺讽刺,朱雀的黄金年代实在太短,2020年那支令全ivl望而生畏的联赛最强战队就这样黯然离场,状态下滑却没有重回巅峰的一天,当时的差一点现在已经触不可及。银河战舰也快要分崩离析,说什么挽狂澜于既倒,到底都是不现实,命运的天平早就不向着他们倾斜,而他们只是普通人,电竞选手也就那么几年,错过了就没有挽回的机会。回去的路上大家都没怎么说话,妹克和卡梦照往常一样坐在一起,两个人低头各自想着什么。妹克觉得他俩近在咫尺,转瞬间又远隔天涯,抬头看向窗外,四月末的晚春时节,广州的街道很美,风一吹粉红色的花瓣四处飘零,可此间无风,却亦有花落。

  

  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他骤然想起小学课本上的这句诗,下半句是什么来着。

  

  哦,想起来了。是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抓不住了,他知道的。

  

  那天晚上他还记得,他和卡梦一上一下,静默地呼吸,谁也不说话,怕打扰春天温暖的宁静,也怕打破沉默后会溃不成军。春天的傍晚很有生命力,晚风慢慢地流淌在晚间林梢,鸟雀鸣叫却不吵人,世界里只剩海棠花落下的声音,泥土中水汽迸发的声音,和他们呼吸重叠的声音。万籁俱静,是否时间也会停驻在这个夜晚。

  

  我可能要转会了。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听到卡梦说。

  

  我知道的。妹克一顿,然后回答。他实在不知道说些什么,这样的身份怎么回答都尴尬,他没资格替这样的朱雀挽留,二十三岁对电竞选手来说已经不算年轻,他们无法再用青春跟命运对赌,可他却更做不到真正坦然地祝他转会成功,因为他在挣扎,在不舍,在遗憾,在和过去纠缠,却不敢面对未来。

  

  祝你前程似锦。他听见自己这么说。

  

  于是下面传来闷闷的一声嗯。

  

  于是他久违地再次感到锥心的疼痛。

  

  于是在这样春风沉醉的夜晚,他点燃了一根烟。     

  

  凌晨三点,站在俱乐部宽敞的阳台上,感受着四面八方呼啸而来的料峭春风,他觉得很冷,指尖的烟在漫漫长夜里像一颗星星,孤独地燃烧。他一直站了很久,把这几年的青春翻来覆去地过了好几遍,他想了很多,一直想到卡梦刚才的话,又想了很久,久到他决定放下,直到手背上有冰凉的触感传来,妹克才发现他在哭。有什么好哭的,他嘲笑自己,谁离了谁不能活。

  

  紧接着他感觉自己好像被什么人抱住了,他想扭头却又怕难堪,只好僵在原地,感受着脖颈传来的那人呼吸的热气拂过绒毛,感受自己腰上那双手逐渐加紧的力度,感受着他们之间的无言。他逐渐放松下来了。

  

  你知道吗?卡梦几乎把头埋在他脖颈,声音很低。我不舍得。

  

  我不舍得。

  

  妹克好像使了很大的力才勉强勾起嘴角:“我知道你的,你不用解释。”是啊,他怎么可能会不了解他,一万八千多场的双排,他明白卡梦如同他知晓童年那只领来的小狗,一样的神气,一样的倔强,一样的脆弱。他都明白。“我都说了啊,祝你前程似锦。你没有对不起谁,更没有对不起我。”妹克轻轻地说,生怕打扰了这片难得的静默。“你该有更多冠军的,来日方长嘛。”

  

  他觉得自己活像一位看破红尘的大师,可大师也会有看不明白的时候,就比如下一秒,卡梦在咬他的嘴这件事。妹克大脑一下子宕机,他听到海啸轰鸣,烟花盛开,听到春天的潮湿心绪正在发芽,听到遥远的夏日漫长的回音,听到冬天未落的雪落在彼此眉睫。

  

  而他没有挣扎。

  

  这确实是一个绵长的吻,他们俩分手都快一年了,技艺却没怎么生疏。卡梦会吻住他的柔软舌尖,交换一份湿漉漉的柔情,仿佛要舔舐掉这一年的种种伤痕,于是抵死缠绵,像一对亡命鸳鸯,明日就是他们的死期。到妹克快喘不上气的时候他们才被迫分开,卡梦紧盯着他,此时的他已与平日里沉稳的样子截然不同,妹克久违地再次看到卡梦充斥着的热烈与占有欲的眼神,像一匹狼看着他的猎物那样的眼神。

  

  妹克突然觉得今天晚上的一切像是一场梦,他软绵绵地失去掌握,傻乎乎地沉醉其中,他不明白发生的一切,也不想试图理解,于是他放任自由,什么都不管。明天?未来?以后?通通不想考虑也无法考虑,反正那种无力感也不会让他清醒。

  

  妹克想自己大抵是醉了,他也确实需要醉了。

  

  可卡梦还在这,他不能认输,于是他故作清醒,笑着打趣:“卡总不会是忘了我们已经分手了吧?还是说,想给我留个纪念?”

  

  卡梦还是那样盯着他,像是要揭开他拙劣说辞下血淋淋的真相,而他只能等待审判的来临,可他没有说,审判没有来,对峙了半分钟后,卡梦如梦初醒般愣愣开口,他说对不起,说今夜的事是他莽撞,说不要太放心上。

  

  卡梦倒是走得洒脱,只有他继续在无声的春夜里温吞,他头疼得快爆炸,想卡梦方才可能同他一样,都是醉了。温和的良夜让人醉倒,分不清东南西北,混淆了春夏秋冬,看不清冰冷事实,像船遇上海面浓雾,一不小心就会触上冰冷的暗礁。

  

  妹克摇摇晃晃走到房间,重新回到柔软的床。夜晚太危险,还是睡觉好。

  

  可他怎么一夜无眠。

 

  

  夜晚的事就留在夜晚,他和卡梦默契地选择闭口不谈,他们俩的生活好像只在那一瞬间脱了轨,到底是成年人,立刻就能回归正常,只在生活的铁皮上留下了一些深深浅浅的凹槽,在偶尔歇息的时候总在记忆的深处跳动。

  

  在夏天快开始的时候转会期终于结束,他和小铁大龙被调换去了wbg,卡梦合约到期,去了gr。妹克心里明知终有一别,可等到真的这一天来临时,心里还是生出几分唏嘘与不舍。晚上就是散伙宴了,是他们这群人用朱雀的名字聚在一起的最后一次机会。妹克不喜欢离别,从小就是,家里的养的一条小鱼送人了都会难过好几天,更何谈是与朝夕相处两年多的队员分别。在散伙宴上,除了他大家都兴致高涨,推杯换盏,谈天说地,有人在讲曾经的点点滴滴,也有人在豪情万丈地畅谈电竞梦想。

  

  妹克愈发觉得不舍,感觉眼泪已经快要决堤,只好找了个借口出来透口气,想着解放泪腺,没想到卡梦也跟着自己出来了。他只能再忍一会,强打精神跟卡梦打招呼,但他忘了卡梦懂他不输他懂卡梦。对方一眼就能看出来他强忍着的悲痛情绪,甚至还能拍拍他的肩膀说想哭就哭,别忍着。

  

  这他妈都什么事,妹克只觉得憋屈,眼泪终于控制不住地流。一边流泪他还还一边觉得丢脸,试图用手挡着脸还要反抗着让卡梦别看。

  

  卡梦就在旁边坐着,好像在看他笑话一样。他越想越生气,气头上的人说话总不经大脑:“你还是别跟我单独出来了,免得幻贺吃醋哈。”

  

  他用余光瞥到卡梦明显一愣,其实说出这话他便知道不妥,反正哭也哭了,没什么更丢脸的了,深知自己不占理只能赶紧溜,谁知没走出两步手腕处便又被人紧抓,他试着挣脱却根本无济于事,卡梦好像使了很大的力,生怕松手之后他就会不见一样。

  

  “放手。”妹克强撑着说,眼睛很红,实在没什么威慑力。

  

  “我和幻贺就是普通双排。”卡梦仿佛真怕他误会似的,认真地解释的样子让他觉得此情此景有几分滑稽,好比小时候看的台湾肥皂剧里的烂俗情节。

  

  “我信了。”妹克勉强勾起嘴角,逃避卡梦的眼神,摆摆手想回去再喝三百回合。可天不遂他愿,卡梦吃错药了一样站着不动,半天憋出一句咱俩谈谈。

  

  谈谈就谈谈,妹克心想,反正当初最先说分手的不是自己,要言和第一个服软的也不该是自己。

  

  卡梦把他拽到一处墙角,饭店辉煌的灯光在这里变得单薄,有几分像夺冠那天的舞台,妹克忽然有些恍惚,隔着快一年他再一次看到了那天的银色奖杯,漫天的金色彩带和舞台中央的人。当时他还对着fmvp说了句实至名归,换来卡梦领奖时的失神,当年的那些举动在如今看来倒显得有几分幼稚了。在这样相似的地点,现在却是卡梦用手抵着他的肩膀跟他说,不过效果同样震撼人心。

  

  他听见卡梦对他说。

  

  “我旧情未了。”

  

  于是妹克又不争气的哭了,刚才如山的气势一下崩塌,在卡梦面前他总是没什么好手段掩饰自己最真实的悲伤与脆弱。这句话让他措手不及,猝不及防地掉入卡梦为他设计好的陷阱。但他早明白,这段感情能有这么狼狈的一天,他和卡梦都功不可没。他心甘情愿地配合卡梦演好每一场普通队友的戏,甚至快要骗过彼此,在这样痛苦的道路上互相折磨又互相安抚,就像夏天的暴雨那样奋不顾身,可是放纵需要成本,在彼此编织的梦中奢靡年华也要知道会有梦醒的那一天,当生活冰冷的风从纵深处吹来,现实总是残忍地撕开体面地假象,展示着里面腐烂破败的真相。或许他们早就疲惫不堪,或许他们在今天是一样的溃不成军,所以孤注一掷地坦诚相见。

  

  在这种充满着不真实色彩与罗曼蒂克气息的时刻,妹克突然明白他和卡梦是一样的人,一样的小心翼翼,一样的懦弱逃避,一样的自欺欺人,还有一样的旧情未了。于是他们要有恃无恐,要后悔莫及,要在夜里独自沉重,在白天伪装轻松。

  

  于是他们会在凌晨三点感到疼痛。

  

  他知道卡梦在用手拂去他的眼泪,仿佛回到几百天前的那个夏夜,他很快意识到现在竟然又快到夏天,天空也配合地响起一声雷,雨声宏大,连带着他的心也变得潮湿。

  

  妹克轻轻地说,“嗯,我也是。”

  

  广州,2022,立夏,暴雨,卡梦和妹克在接吻。

  

  为此他开始喜欢夏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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